他还没说完,便听到霍子寒低低笑了两声,眼眸深处含着复杂的光亮:
“我要父王亲自将权力给我。”
见人不是要谋逆,盛弈这才悄悄放下心来:
“殿下若是想这样,还是得先顺着陛下的意思来。”
“陛下也并非为难太子妃,他只是觉得太子妃误你前途,要是……”
霍子寒缓缓站起身来,将桌上的书放回身后的书架上:
“要是父王觉得我不在意叶予泽了,他于我而言算不上什么,我的一门心思还在学业上,便也不会去做什么小手脚了。”
错就错在,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叶予泽时,却没有能护他周全,替他遮风挡雨的实力。
霍岑本就年事已高,身子骨也不怎么好。
几年,再给他几年时间,让他强到能在水趟国说一不二,只手遮天。
强到就算娶一个邻国太监当皇后,也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的地步。
盛弈心底隐隐高兴起来,他家殿下终于开始搞事业了。
以往都是一副淡泊如水,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。
霍南蔺好几次使小手段,他家殿下明明知道,也都不计较,甚至还平平淡淡的来了一句:
“早知道这么麻烦,太子之位直接送他好了。”
是的,在遇见太子妃之前,他家殿下就是这样。
天天窝在密室里画美人,有时候一天都不出来见人。
甚至动不动就要弃掉太子之位,想去云游四海,找画像上的人。
在他的印象中,他家殿下好像提过三次,最后全都被霍老皇帝骂了回来。
盛弈看到人的神情似乎不怎么好,他想了想,才出声道:
“殿下在顾虑什么?”
霍子寒微微回神,不自觉抿了一下唇,眼神低落下来:
“我怕,怕突然受到冷落,他会难过。”
闻言,盛弈不再作声。
--
对于小废物突如其来的疏离,叶予泽自是能够察觉得到的。
这一个月来,似乎都没怎么见过面。
叶予泽坐在庭院里,看着树梢上的雀儿叽叽喳喳,有些恍惚。
这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刚来到水趟国的那三个月,被关在偌大的东宫,谁也见不到。
叶予泽倒是落得清闲,听到渣渣在一旁汇报情况:
“男主最近用功努力了很多,与霍老皇帝关系也有所缓和,我觉得恢复太子之位指日可待了。”
叶予泽抬手摸了摸杯子,若有所思。
小废物好像真的要开始夺位了。
他只希望那人走的是正儿八经的途径,而不是那些歪路。
可他见不到人。
有时候叶予泽睡不着出来走走的时候,自己一个站在庭院里。
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,他隐约看到大门口那条小道的边边处,远远站着一个人。
可他走过去时,才发现是树影。
直到两个月后第一次见到小废物,还是霍老皇帝下圣旨的时候。
那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雨,地上湿漉漉的尽是水洼,风也有些冷。
他们跪在地上接旨的时候,小废物便是跪在他旁边的。
近两个半月没见,那人倒是气质变了许多,抿唇不语的样子有了一个帝王家该有的凉薄与冷情。
叶予泽余光多看了他几眼。
可那人的目光,从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过片刻。
那个新来的总管看起来还有些生疏,抖圣旨的时候抖了两次才摊开,接着便是人清清冷冷的声音: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太子妃私用巫术,品质恶劣,不自重无功德。”
“但念在太子殿下多次求情,特宽赦处罚,废为侧妃,以让正位,钦此。”
地上冰凉的积水渗透衣物,膝盖上冰凉一片。
叶予泽低着头听着那些莫须有的罪状,表情上没有多少意外。
几天前他便听说叶君墨嫁过来联姻的事情,现在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,让他让出太子妃之位罢了。
叶予泽微微颔首看向小废物时,那人眼神幽深得如同化不开的夜色,细碎的雨滴终于打破了水洼之中他冷漠的侧颜。
霍子寒起身领过圣旨:“儿臣接旨,谢父王开恩。”
叶予泽微微低下头,不言不语,不卑不亢。
看着李总管离开后,霍子寒才转头望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,始终低着头的人。
他看到冷风细雨打在叶予泽身上,那人发梢上还沾着水珠,身子单薄。
他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圣旨,想去把人抱进怀里问问冷不冷。
可父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,代替了盛弈的位置,美其名曰说贴身保护,实则便是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“咳,咳咳……”
叶予泽这几日便感了点风寒,喉咙发干忍不住咳嗽了一声。
方才听圣旨时,他便一味忍着。
霍子寒深邃的眼瞳之中,飞速闪过某些心疼的情绪,如同暗夜中飞速划过的闪电。
转眼便隐匿在幽暗无边的天际之中。
他声音听不出波澜:“你有想说的么。”
听到人在询问自己,叶予泽缓了一会,忍着喉咙的痒意,压低声音回答道:
“回殿下,未。”
霍子寒微微眯了下眼,而后嘴角冷冷扯了一下,抿唇道:
“你这性子,不出家当和尚真是可惜了。”
他将眸光望向同样还在跪着的灵犀身上,语气不咸不淡:
“灵犀,扶着人回去,别在这里杵着碍眼了。”
语罢,他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。
叶予泽抬头时,正好看到人冷冽的背影,走出大门,慢慢消失在拐角处。
叶予泽起来时,膝盖上已经被地上冰凉的积水浸湿了。
灵犀急忙扶着人进屋,又匆匆忙忙去取了个暖炉过来,害怕人伤寒加重,殿下责骂她。
此番圣旨来的突然,虽然是把叶予泽废为侧妃。
可到底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,他们都在宫里摸爬打滚这么多年,眼力劲还是有的。
偌大的东宫,只有叶予泽这里,安排的人,全是殿下知根知底值得信任的人。
他们家殿下,分明是怕这人有丝毫闪失。
灵犀吩咐人把药煎好端进来,亲眼看着叶予泽一滴不剩的喝完,这才收拾收拾撤下去。